第116章 焚尽

    张耀抬手一挥，一道传信灵光没入虚空，瞬间跨越数百里，向著人族驻地的方向飞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將目光投向下方那具庞大如山岳的无头妖尸。
    焱金索金光微闪，托著他缓缓降落。
    他伸出手，虚空一抓。
    妖王尸身的甲壳应声碎裂，一颗拳头大小，通体血红，仿佛有流光在內部转动的丹丸，从中飞出，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这是筑基二层妖王一身精血凝结。
    他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另一颗稍小一號的血丹，那是第一头妖王的遗物。
    两颗血丹静静悬浮在他掌心，大的那颗血气翻涌，隱隱有嘶鸣传出，小的那颗则光华內敛，温润许多。
    他將两颗血丹收好，手指併拢成剑，灵力吞吐间，如庖丁解牛般，在那庞大的尸身上迅速切割。
    坚硬无比的甲壳，锋利如刀的节肢，薄如蝉翼的血翅，这些都是上好的二阶炼器灵材。
    不过片刻，小山般的妖王尸身便被他分解完毕，有价值的材料尽数收入储物袋中。
    他看了一眼下方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穴，神色没有丝毫波澜，身形一晃，便直接没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洞穴內部，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味混合著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通道壁上黏腻湿滑，掛著无数拳头大小的白色虫卵，表面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正微微翕动，散发著微弱的生命气息。
    张耀面无表情，指尖弹出一缕金色火焰。
    火焰触碰到虫卵的瞬间，便轰然炸开，化作一片火海，顺著通道向內疯狂蔓延。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於耳，那些尚未孵化的血蚊妖卵，在烈焰中尽数化为飞灰。
    他信步前行，所过之处，身后只留下一片焦黑。
    很快，他便走到了巢穴的最深处。
    这里是一处更加广阔的地下空间，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比外面高了数倍，显然是那条二阶下品灵脉的核心节点所在。
    只是，这片空间却空旷得有些出乎意料。
    除了中心处几株长势孱弱，尚未成熟的二阶下品灵药外，再无他物。
    没有想像中堆积如山的灵材。
    张耀的目光在那几株灵药上停留了一瞬，隨即摇了摇头。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几株灵药连带著根部的灵土一同挖出，移栽进了【芥子洞天】之中。
    站在洞口，张耀对著那深邃的黑暗，再次弹出一片赤金色的火焰。
    烈焰如龙，咆哮著灌入地底。
    整个血蚊巢穴，都在这恐怖的高温下开始融化，扭曲，最终化作一片流淌的岩浆。
    而后，他又催动灵力，搬运来附近的小山，將那巨大的洞口彻底填平，抹去了此地所有的痕跡。
    ……
    当张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人族驻地上空时，下方短暂的寂静之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长老回来了！”
    “是张长老！”
    所有人，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仰著头，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目光，注视著那道缓缓落下的身影。
    张耀的身形落在广场中央，环视四周。
    “从今日起，血蚊一族从此绿洲除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比方才更加疯狂，更加歇斯底里的狂喜。
    无数人相拥而泣，更多的人则是跪倒在地，向著张耀的方向，重重叩首。
    就在这时，赵志刚领著六名气息精悍，神情激动的炼气期修士，快步走到了张耀面前。
    这六人张耀之前並未见过，他们的修为从炼气一层到四层不等，身上都带著久经廝杀的血气。
    “启稟长老。”
    赵志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六位道友，是其他几处人族据点的同道，听闻妖王授首，特来投奔。族长已经允诺，让他们一併加入我张家外事堂。”
    至此，算上赵志刚与张宏等人，张家外事堂已有修士十七人。
    对於一座纵横近千里的绿洲而言，这个数量少得可怜。
    这不仅仅是因为凡人基数不大，更是血蚊一族定期收割的结果。
    张耀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微微頷首。
    “传我命令。”
    “族长带领二十七名修士，即刻出发，將散落在绿洲各处的凡人，尽数带回此地。”
    “赵志刚，你与剩下九名外事堂修士，镇守此地，清剿残余血蚊，谨防它们反扑。”
    眾人神色一凛，齐声应是。
    “长老，那您……”
    赵志刚有些迟疑地问道。
    张耀的视线越过眾人，望向了绿洲深处那无尽的血色密林。
    “这座绿洲，从今往后，便是我张家的地盘。”
    “我要亲自走一遍，看看我们的家底。”
    话音落下，他脚下的焱金索再次绽放出璀璨金光，不等眾人反应，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接下来的数日，张耀的身影出现在了血木绿洲的每一个角落。
    庞大的神识如一张无形的巨网，覆盖著每一寸山林与荒漠。
    路上遇到的零星血蚊群，甚至不需要他动手，仅仅是神识威压碾过，便如下雨般纷纷坠落。
    他摸清了那十六条分支灵脉的確切位置，其中五条一阶上品，四条一阶中品，七条一阶下品，与情报並无出入。
    在几处支脉上，他也找到了一些年份不错的灵药，顺手采了。
    除此之外，这片被血蚊盘踞的绿洲，確实没有留下什么值得他惊喜的好东西。
    回到驻地，族长刚刚忙完，指著不远处的凡人道：
    “所有凡人，都已尽数带回此地了。”
    张崇山的声音中带著一丝沉重。
    “这处绿洲，零散分布著十几个凡人据点，最大的也不过一两万人，小的只有数千。”
    “如今加起来，总数不到三十万，甚至还比不上我们家族先前那处小型绿洲的人口。”
    无数年的血食供养，几乎榨乾了这片绿洲的人道根基。
    张耀的目光平静，对此並未感到意外。
    就在此时，广场的另一侧传来一阵骚动。
    数万名刚刚被解救，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凡人，在看到张耀现身的那一刻，脸上先是茫然，隨即化为极度的敬畏。
    他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片沉闷的声响。
    “神仙！是神仙！”
    “求神仙垂怜！”
    他们不知道张耀是谁，但他们亲眼看到了那些护送他们回来的修士，对这道身影发自內心的恭敬。
    张耀没有理会下方跪倒一片的凡人。
    他只是再次催动了脚下的焱金索。
    璀璨的金光冲天而起，將他托至半空。
    目光扫过那无尽的血色密林。
    他不喜欢这里。
    无论是那些扭曲怪异的血木，还是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气息，都让他感到一丝源自神魂深处的排斥。
    斩草，就要除根。
    张耀的眼神变得漠然。
    他抬起手，对著绿洲的四面八方，隨意地挥了挥。
    下一刻，数条体长百丈的火龙凭空凝聚。
    龙躯翻滚，咆哮著冲向大地，一头扎进了那片无尽的血色密林之中。
    轰！
    熊熊烈焰，瞬间被点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赤金色的火焰如同一片奔涌的海洋，向著绿洲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整片血木绿洲，都在燃烧。
    “吼！”
    火海深处，传来几声不甘的嘶鸣。
    几道炼气期血蚊的气息冲天而起，它们浑身包裹著烈焰，试图从火海中挣扎逃出。
    张耀甚至没有低头看它们一眼。
    一股无形的威压自高天之上轰然降下。
    那几只刚刚飞出火海的炼气期血蚊，身躯猛然一僵，而后便在空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大半个月。
    大火熄灭后，血木绿洲成了一片死寂的焦土。
    曾经遮天蔽日的血色密林，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黑色残骸，以及铺满大地的厚厚灰烬。
    风一吹，黑色的粉末便漫天飞扬，呛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烧焦后的古怪气味。
    那盘踞了数百年的血腥味，倒是真的被焚烧殆尽了。
    可倖存下来的人们，望著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黑色荒漠，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喜悦。
    “天吶，这以后可怎么活啊……”
    一个妇人抱著孩子，喃喃自语，声音里是化不开的茫然。
    没有了森林，就没有了木材，没有了猎物，甚至连挖野菜的地方都没了。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人群里，那个麻衣老者，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佝僂著腰，走到焦黑的土地前，伸出枯树皮般的手，拨开表层的灰烬，抓起一把下方尚带著余温的泥土。
    他没有说话，只是扔掉了手中的兽骨拐杖，弯下腰，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开始一下一下地翻动脚下的土地。
    动作很慢，很吃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
    有人不解地问。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用嘶哑的嗓音回答。
    “种地。”
    “地都烧成这样了，还怎么种？”
    “仙爷能烧了这林子，就能让地里长出粮食。”
    老人的话语里，带著一种近乎盲目的篤信。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道被金光笼罩的身影，眼中满是敬畏，但手上的动作却並未停下。
    活路，是自己刨出来的。
    那位张仙人有通天彻地的神威，能焚尽千里血林，自然也能让焦土重生。
    很快，一个汉子沉默地走上前，学著老人的样子，用手刨起了地。
    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
    他们没有工具，就用手，用石头，用一切能找到的硬物。
    数十万凡人，如同黑色的蚂蚁，俯身在这片广袤的焦土之上，沉默而执著地翻动著土地。
    张耀的目光落在那个麻衣老者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他没有立刻出手。
    他要让这些人，先用自己的双手，播下希望的种子。
    当数万亩土地被艰难地翻整出来，当人们將怀里揣著的，不知从何处保留下来的乾瘪种子，小心翼翼地埋入土中时。
    张耀，才缓缓抬起了手。
    他催动丹田內的灵力，口中念念有词。
    剎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被浓厚的云层所笼罩。
    轰隆！
    一声春雷般的闷响，在云层深处炸开。
    紧接著，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这不是普通的雨水。
    雨水中，蕴含著一丝稀薄灵气。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著头，任由那清凉的雨水冲刷著脸上的污垢与汗水。
    他们能感觉到，这雨水落在身上，竟让疲惫的身体，重新涌现出了力量。
    “是神仙！神仙在降下甘霖！”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紧接著，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彻云霄。
    在灵雨的滋润下。
    那些刚刚被埋入土中的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抽枝发芽。
    仅仅半天功夫，原本的焦土荒原，竟已化作一片绿意盎然的田野。
    不久，整个驻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男人负责和泥，制坯，搭建墙体。
    女人与孩子，则在田间除草，照料著那些飞速成长的作物。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一种疲惫的满足感。
    一座座简陋却坚固的土屋，拔地而起。
    数日之后，在这片曾经的焦土之上，已经形成了数个初具规模的聚居地。
    张耀看著下方那片初生的绿意，又看了看远处一望无际的焦黑大地，开口宣布。
    “此地，今后便叫林木绿洲。”
    跟在他身后的族长张崇山，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忍住，指著脚下除了嫩苗就是灰烬的土地，一脸古怪的调侃道。
    “耀儿，这……林木绿洲？林和木在哪儿？”
    烧得连根毛都不剩了，叫焦炭绿洲还差不多。
    张耀看著脚下这片被他亲手烧出来的“林木绿洲”，对族长张崇山那句调侃不置可否。
    他看向张崇山，神色郑重了几分。
    “族长，这段时日，绿洲的重建，凡人的安置，就全权交由您了。”
    张崇山收敛了脸上那点促狭的笑意，重重地拍了拍张耀的肩膀，手掌宽厚而有力。
    “放心吧。”
    张耀又將视线投向赵志刚。
    “赵道友，你与剩下九名外事堂修士，负责驻地周边的警戒巡逻。虽然血蚊主力已除，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凡人的安全，绝不容有失。”
    赵志刚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鏗鏘有力。
    “请长老放心，赵志刚与麾下弟兄，定不辱命！”
    张耀不再多言，对眾人微微頷首。
    下一刻，他脚下的焱金索金光大放，托著他和另外十九位小队修士的身影冲天而起，转瞬间便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绿洲是占下了，可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购置一座能够守护这片土地的二阶阵法。
    购买能够在这片灵土上扎根生长的灵稻种子。
    这些，都是迫在眉睫，必须要做的事情。
    无论此战最终结局如何，这座绿洲能不能稳稳守住，他都必须先將其当做真正的家业来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