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宴会

    一道赤金色的流光划破长空，精准无比地悬停在张耀闭关的洞府之外。
    那是一枚传讯符籙，其上灵力波动沉稳，远非寻常货色可比。
    张耀心念一动，石门无声开启，玉符轻飘飘地落入他的掌心。
    神识探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陈家，陈镇平。
    三日之后，於寧渊坊市举办宴会，共商五族结盟，以御大劫。
    张耀捏著玉符，指尖微微摩挲著其上温润的质感。
    五族结盟。
    得去看一下。
    ……
    寧渊坊市外。
    张耀他才刚刚落地，三道身影便迎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正是陈家老祖陈镇平。
    他身旁一人身材挺拔，气息沉稳，是早已投效陈家的散修顾天宇。
    而第三个人，却让张耀的目光微微一顿。
    一袭白袍，长相俊朗，眉宇间带著一股曾经的桀驁，正是姚行西。
    只是此刻，他看向张耀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爭锋之意，反而充满了复杂与由衷的敬佩。
    他的修为，赫然也已踏入筑基之境。
    “张道友，欢迎欢迎。”
    陈镇平脸上带著热情的笑容，主动上前拱手。
    “陈道友客气了。”
    张耀回了一礼，目光转向姚行西。
    “姚道友，恭喜筑基功成。”
    姚行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隨即坦然道。
    “在张兄面前，我这点微末道行，不值一提。”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
    “当年擂台一战，我只道张兄是剑走偏锋，如今方知，是我眼界太浅。张兄於凡俗之物上的想法，远超我等想像。”
    “时势所迫罢了。”
    张耀没有过多解释。
    此时，一名容貌秀丽的陈家女修款款走来，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姚行西的身旁，对著张耀等人盈盈一礼。
    姚行西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这位是我的道侣，陈月蓉。”
    张耀瞬间明了。
    这位单灵根的天才，终究还是选择了一条更稳妥的路，彻底融入了陈家这棵大树。
    “恭喜二位。”
    张耀真心实意地说道。
    陈镇平看著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张耀。
    “张道友天纵之资，未来不可限量。我陈家亦有不少品貌俱佳的女子，若是道友有意，陈某愿做这个媒人，你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共同进退，岂不美哉？”
    这番话，既是拉拢，也是试探。
    当然若是张耀真能同意，那自然是意外之喜。
    毕竟这又不是要求张耀入赘他陈家，平白无故得一道侣，陈镇平感觉张耀有五成机率会同意。
    张耀同样有所意动。
    但考虑到时值多事之秋，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道侣身上，还是拒绝为好。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散了热气。
    “多谢陈道友美意。”
    “只是我一心向道，暂无他想。”
    张耀拒绝得乾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带。
    陈镇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静，他哈哈一笑，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是陈某唐突了，张道友这般心志，大道可期，我辈楷模。”
    他没有再纠缠於此，神色却渐渐沉重下来。
    “其实，今日请各位道友前来，除了交易会，还有一件不幸之事，需要通报。”
    厅內的气氛，瞬间凝固。
    “在之前的血蚊突袭中，赵家……全族覆灭了。”
    张耀端著茶杯的手，猛然一顿。
    杯中的茶水，盪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赵家族长赵峰，虽侥倖逃得一命，但偌大一个家族，只剩他一人。”
    陈镇平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兔死狐悲的唏嘘。
    “如今他正在试图重建家族，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个寿元將近的筑基初期修士，想要凭一己之力重建一个筑基仙族，无异於痴人说梦。
    张耀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佝僂著身子，满脸皱纹的身影。
    赵峰。
    在原本的五大筑基仙族中，赵家最弱，赵峰也最为小心。
    他几乎从不与人爭执，凡事退让三分，只求能保全家族传承。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保住。
    “所以，如今流云宗西南之地，所谓的五大筑基仙族，已经没有了赵家。”
    陈镇平的目光，落在了张耀的身上。
    “这次在下也没有邀请赵道友。”
    “如今，是由张家，代替了赵家的位置。”
    这本该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喜事，可张耀的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
    只有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看来，李道友他们也到了。”
    陈镇平站起身，脸上重新掛上了作为主人的笑容。
    不多时，三道身影联袂而入。
    当先一人，身著杏黄色道袍，面容儒雅，正是李家的李成峰。
    他身后跟著的，是面带谨慎的林家林冠然，以及王家老祖王天成。
    看到张耀时，几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但很快便被掩饰过去。
    “李兄，林兄，王兄，三位大驾光临，陈某有失远迎啊。”
    陈镇平脸上掛著滴水不漏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当先的李家家主李成峰，一身杏黄道袍，气质儒雅，他目光在张耀身上不著痕跡地扫过，才对著陈镇平拱了拱手。
    “陈兄客气了，看来我们是来晚了一步，张家道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哈哈哈，李兄说笑了。”陈镇平打了个哈哈，將眾人引向座位，“张道友也是刚到片刻，来，都请入座。”
    王家老祖王天成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灵茶闻了闻，瓮声瓮气地开口：
    “陈家的灵茶还是这么香，就是不知道今日的酒水，够不够烈。”
    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茶，也是在问今天这场会的目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弦外之音。
    林家家主林冠然则始终保持著沉默，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在张耀和陈镇平之间来回打量，不知道在盘算著什么。
    张耀终於抬眼，目光平静地与三人对视了一圈，微微頷首。
    “见过三位道友。”
    不卑不亢。
    ……
    宴会厅內，灵光璀璨。
    长桌上摆满了珍饈灵果，散发著诱人的香气，可气氛却与这丰盛的场合格格不入。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陈镇平端起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成峰。
    林冠然。
    王天成。
    还有新晋的张耀。
    这便是如今流云宗西南角，所有筑基家族的实际掌舵者。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玉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了过来。
    “诸位，赵家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说了。”
    陈镇平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哀悼。
    “偌大一个筑基仙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这杯酒，我们敬赵道友，也敬那些无辜惨死的道友与凡人。”
    无人拒绝。
    眾人默默举杯，饮尽了杯中辛辣的灵酒，喉咙里却仿佛堵著一块石头。
    放下酒杯，陈镇平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赵家的今天，或许就是我们的明天。”
    “血蚊之灾，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这才刚刚开始。”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都懂。值此危难之际，我陈家提议，我等五家，当摒弃前嫌，结为攻守同盟，共御大劫。”
    大厅內一片寂静，只有眾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结盟。
    这两个字，在过去近千年间，从未真正实现过。
    各家之间，明爭暗斗，早已是常態。
    陈镇平似乎早已料到眾人的迟疑。
    他立刻拋出了一个真正的重磅消息。
    “诸位或许还在担心，结盟之后，彼此的地盘与资源如何划分。”
    “我可以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个消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宗，已经与黄沙门、圣火教，达成盟约。”
    “三大宗门，即將联手，对沙魘血蚊一族，发起全面战爭。”
    “轰。”
    李成峰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几滴茶水溅出，他却浑然不觉。
    林冠然与王天成更是面露骇然。
    三宗结盟。
    这意味著整个极西沙漠修真界，都將被捲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爭。
    张耀心中同样掀起了波澜，但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著陈镇平。
    “此战，合三宗之力，必胜无疑。”
    陈镇平的语气斩钉截铁。
    “战后，血蚊妖族占据的无尽绿洲，都將成为我人族的土地。到那时，我们还用得著为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爭得头破血流吗？”
    他环视眾人，继续说道。
    “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彼此。”
    “而是那些隨时可能从西边扑过来的血蚊。”
    “我们这片地界，紧邻血蚊妖族，一旦大战开启，必然首当其衝。”
    “若不结盟，各自为战，赵家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鑑。只有一家有难，多方支援，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话音落下，大厅內依旧沉默。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剧烈地变化著。
    惊骇，怀疑，然后是飞速的盘算。
    就在这时，一个出乎张耀意料的人，第一个站了起来。
    李成峰。
    他对著陈镇平，郑重地举起了酒杯。
    “陈道友高义。”
    “我李家，赞同结盟。”
    张耀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记得很清楚，李、王、林三家，背后站著的，是碧波绿洲的紫府李家。
    他们存在的意义，本就是为了制衡日益强大的陈家。
    双方的关係，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可现在，李成峰却第一个选择了服软。
    “大难当头，种族大义面前，以往的些许摩擦，不足掛齿。”
    李成峰说得大义凛然，脸上满是诚恳。
    “我人族修士，不能再继续內耗下去了。”
    张耀看著他，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什么种族大义，都是虚的。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碧波绿洲的紫府李家，在那场浩劫中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再为他们提供庇护。
    而陈家的那位老祖，陈山河，却传闻即將突破紫府。
    此消彼长之下，继续与陈家为敌，无异於自寻死路。
    李成峰的表態，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林冠然与王天成对视一眼，也立刻站起身，附和道。
    “我等，愿听陈道友號令。”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张耀身上。
    张耀缓缓起身，端起酒杯。
    “张家，附议。”
    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祥和。
    仿佛之前的种种隔阂与仇怨，都隨著这杯酒，烟消云散。
    张耀放下酒杯，状似隨意地问道。
    “不知陈道友，这三宗结盟的消息，从何而来？”
    陈镇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
    “家祖亲传，绝无虚假。”
    “目前，此消息尚未传开。”
    张耀心中瞭然。
    尚未传开。
    这四个字，便意味著巨大的先机。
    “既如此，大战在即，各类物资的价格，恐怕很快便会飞涨。”
    张耀开口说道。
    “我准备即刻驾驭灵舟，前往流云宗坊市，购置一批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此言一出，李成峰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张道友此言有理。”
    李成峰立刻接口道。
    “不知张道友的灵舟，是否方便，也带上我们几家的人？”
    “我等愿支付灵石，作为搭乘的费用。”
    “当然可以。”
    张耀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又看向陈镇平，手掌一翻，取出了三枚玉简。
    “陈道友，我这里有三份二阶下品炼丹传承，乃是晚辈意外所得，於我无用。”
    “不知可否与贵家族，换取一些灵矿材料？”
    陈镇平神识探入玉简，脸上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
    陈家以炼器与制符起家，唯独在炼丹一道上，始终是短板。
    如今家族即將诞生紫府，正需要补全这块业务。
    这份传承，来得正是时候。
    “当然可以。”
    陈镇平大喜过望，当即拍板。
    “张道友需要什么材料，儘管开口。”
    张耀毫不客气，报出了一长串一阶中品、上品的灵材清单。
    一场交易，宾主尽欢。
    李成峰等人本也想向陈家购置一批灵器，但想到张耀即將前往流云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宗门坊市的灵器，种类更多，价格也定然会更便宜一些。
    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最后，在陈镇平的主持下，五位筑基老祖，共同走到了大厅中央。
    他们各自逼出一滴精血，融入面前的盟约玉册之中。
    “我，陈镇平。”
    “我，李成峰。”
    “我，王天成。”
    “我，林冠然。”
    “我，张耀。”
    “今日在此，对天道立誓，结为攻守同盟。”
    “盟约期间，若有一家遭受外敌攻击，其余各家，需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倾力支援。”
    “此誓，天地共鉴，神魂为证。若有违背，天诛地灭，道途断绝！”
    话音落下，盟约玉册上光芒大放，化作五个玄奥的符文，隨后玉册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青烟，消散於天地之间。
    这是天道契约，所有人都绝对不能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