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留下

    张耀收回手，指尖似乎还縈绕著那份细腻与冰凉的触感，以及那道快得惊人的脉搏。
    他面上恢復了惯常的温和，对张念恩笑了笑。
    “没什么，在和柳霜姐姐下棋。”
    柳青霜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她一言不发，快步走到石桌旁，將那方飞行棋木盘与骨骰、棋子一股脑地收进自己的储物袋，动作带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仓促。
    做完这一切，她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院落的月洞门，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我累了。”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门后，仿佛在躲避什么。
    张耀看著她近乎逃离的背影，心中那份微妙的触动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清晰。
    ……
    次日清晨。
    张耀如往常一样，走出洞府，准备打理那几株灵草。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园的石桌上。
    桌面上，静静地躺著一张裁剪整齐的纸条，被一枚光滑的白色卵石压著，以免被风吹走。
    张耀走上前，拿起纸条。
    纸上並非他预想中的质问或斥责，而是一行行娟秀而有力的小字，旁边还用炭笔勾勒著清晰的图样。
    那赫然是一份改良版的飞行棋规则。
    规则变得更为复杂，引入了“障碍”、“陷阱”以及“同盟”等新要素，让原本单纯依靠运气的游戏，多了几分策略与心计的博弈。
    字里行间，透著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张耀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他几乎能想像出柳青霜在灯下，蹙著眉头，一边回想昨夜的“耻辱”，一边奋笔疾书，设计出这套“必胜”规则的模样。
    这个女人，连玩个小孩子的游戏都如此认真。
    正当他饶有兴致地研究著新规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洞府外传来。
    紧接著，一个洪亮而兴奋的声音响起。
    “张道友！张道友可在？”
    是李玄。
    张耀收起纸条，开启洞府，只见李玄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满面红光。
    “李道友，何事如此匆忙？”
    “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李玄一把握住张耀的手臂，声音都带著颤音。
    “大胜！”
    张耀心中一动，將李玄请入自己的院落，奉上灵茶。
    李玄哪里有心思喝茶，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激动地讲述起来。
    “血蚊族，完了！”
    “就在不久前，流云宗的郑长风老祖亲临圣血绿洲，以一人之力，镇压全场！”
    李玄说得是眉飞色舞，仿佛亲眼所见。
    “两大金丹妖尊，当场授首！亿万沙魘血蚊，被郑老祖用一盏青铜古灯，尽数炼化！”
    “如今，三宗联军已经发动总攻，血蚊族盘踞的绿洲，正在被我们逐一收復！”
    张耀静静地听著
    “流云宗已经颁下金色法旨，昭告整个极西沙漠修真界！”
    李玄的情绪愈发高昂。
    “宗门设立了战功兑换体系，我们之前用测魂圭记录的战功，依旧有效！而且，这次的奖励，丰厚到你无法想像！”
    “二阶上品灵药，三阶灵材，甚至还有各种神通传承！只要战功足够，都能换到！”
    李玄的眼睛里闪烁著贪婪的光芒，但很快，他便將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张道友，我们紫府李家，不日將前往收復黑风绿洲。”
    他看著张耀，眼中带著热切。
    “当然，在下前来並不是前来徵召道友。而是请道友一同前往收復之前丟失的绿洲。”
    张耀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按照李玄的意思，他们张家之前占据的绿洲，紫府李家似乎依旧承认。
    张耀沉吟片刻，权衡著其中的利弊。
    张耀看著李玄，没有立刻答应。
    他深知，修仙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更没有白吃的午餐。
    紫府李家肯將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背后必然有其考量。
    李玄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张耀的顾虑，他哈哈一笑，压低了声音。
    “张道友，你是不是觉得我李家太大方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道：“这你就想错了。不是我们大方，是这块地盘，实在太大了！”
    李玄放下茶杯，伸出三根手指。
    “血蚊族倒了，整个极西沙漠修真界，凭空多出了大量无主之地！”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股狂热。
    “就拿流云宗来说，流云宗这次一口吞下了圣血绿洲，外加二十多座超大型绿洲。”
    “没有30位紫府境强者是守不住。”
    “但流云宗哪能一下子变出30位紫府境强者。”
    李玄一拍大腿，身体前倾，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啊，宗门只能把吃不下的分出来，让我们这些附庸的紫府家族去啃。可我们李家，也一样啊！”
    他指了指张耀。
    “所以，请张道友回去坐镇，不是情分，是需要道友。”
    张耀恍然。
    从此，张家就成了李家新地盘外围的一道天然屏障。
    不过，这对张家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名正言顺地拿回地盘，省去了无数麻烦。
    “好，我答应了。”
    他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动身？”
    “不急，你先准备人手，我这边也要协调。待时机成熟，我会再来通知你。”
    李玄见目的达成，心情大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对了，张道友，再跟你说件趣事。”
    “最近流云宗，可是出了件大事。一位紫府境的女修，失踪了。”
    张耀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李玄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感嘆道。
    “嘖嘖，听说那位仙子长得是国色天香，是我们流云宗无数紫府境老祖的梦中情人。”
    “更重要的是，她的师尊，是咱们流云宗唯一一位女性金丹长老赵月寧！”
    说者无意。
    听者有心。
    张耀的心臟，猛地一沉。
    他握著茶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哦？竟有此事？”
    他甚至还配合地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是啊！”
    李玄咂了咂嘴，一脸八卦的神情。
    “宗门自然也在派人寻找，只不过现在战事激烈，一时间也抽调不出太多人手去办这件事。不然，恐怕整个极西沙漠都要被翻过来了。”
    李玄说完，又閒聊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院落里，只剩下张耀一人。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已经冰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堵厚重的石墙。
    墙的另一边，住著的，正是那位流云宗无数紫府老祖的梦中情人，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
    张耀在房中来回踱步，石砖地面被他踩得发出轻微的闷响。
    他心中反覆盘算，如何向柳青霜坦白这件事。
    她若是知道了，会立刻离开吗？
    这个念头一起，张耀的心便沉了下去。
    当夜。
    张耀正坐在石桌旁，指尖摩挲著那张写满新规则的纸条，心事重重。
    一道素白的身影，从月洞门后走出。
    柳青霜主动来到了园，她手中拿著的，正是昨天被她匆忙收走的飞行棋盘。
    她將棋盘往石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
    “来一局。”
    她的语气带著一丝挑衅，似乎对自己的新规则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游戏开始了。
    骨骰在盘中滚动，棋子在格间跳跃。
    张耀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险些走错。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柳青霜清冷的侧脸上，几次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柳青霜终於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她的一枚棋子刚刚吃掉张耀的棋子，却没有丝毫得意的神色。
    她放下骨骰，冰冷的目光直视著他。
    “你有事瞒著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张耀深吸一口气，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
    他將李玄今日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了她。
    “流云宗，正在派人找你。”
    话音落下，园里一片死寂。
    “啪嗒。”
    一枚蓝色的棋子从柳青霜的指尖滑落，掉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张耀看著她这副模样，心中一紧，主动开口。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想办法送你离开。”
    他顿了顿，补充道。
    “只希望你，不要暴露张家的存在。”
    柳青霜沉默了许久，久到张耀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她忽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回不去了。”
    她看著张耀，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我身上的血道契约，一旦被师尊发现，不仅我会死，连她老人家，也会受到牵连。”
    实际上，她在撒谎。
    柳青霜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撒这个谎。
    作为金丹长老的亲传弟子，在流云宗的地界，根本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她只是……忽然有些不想离开这里。
    在这里，没有宗门的规矩，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无忧无虑。
    张耀听到这个答案，提著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
    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鬆感，悄然涌上心头。
    他也不希望她走。
    张耀点了点头，声音恢復了平稳。
    “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等你想走了，我就恢復你的修为。”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此事。
    柳青霜重新拾起那枚掉落的棋子，放回棋盘。
    “继续。”
    游戏重新开始，骨骰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沉重中，带著一丝不可言喻的牵掛，將两人紧紧联繫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