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海市蜃楼

    房门关闭。
    张耀回到自己的房间，盘膝坐下。
    船舱外，海风呼啸。
    林长老的声音，穿透了船体，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全速前进。”
    墨影灵舟再次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破开海浪，朝著內海的更深处驶去。
    可灵舟飞出不到半个时辰。
    周围的海面，毫无徵兆地升起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雾气来得极为诡异，仿佛是从虚空中渗透出来的。
    上一刻还是星月朗朗，下一瞬便伸手不见五指。
    冰冷潮湿的雾气，带著一股淡淡的腥甜，钻入鼻腔。
    船舱內，所有修士的神识，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延伸不出百丈。
    张耀心中猛地一沉。
    真正的陷阱，来了。
    浓雾之中，墨影灵舟的速度骤然大减，仿佛陷入了一片粘稠的泥潭。
    灵舟表面的阵法光芒，在雾气的侵蚀下，都变得黯淡了几分。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船体破开水面那单调的“哗哗”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
    前方的雾气，一阵翻涌。
    一座仙气繚绕的岛屿，竟在雾中若隱若现。
    岛上亭台楼阁，飞檐斗拱，仙鹤飞舞，灵鹿奔走。
    甚至能隱约看到，有修士在楼阁之中对饮作乐，阵阵欢笑声穿透了浓雾，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景象，美好得不似人间。
    仿佛是一处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这是……”
    有年轻修士的眼中，露出了迷茫与嚮往。
    “障眼法而已。”
    林长老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
    他的脸色铁青，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是蜃兽。”
    “其天赋神通，便是製造这足以乱真的海市蜃楼。”
    “我们已经落入了它的幻境领域。”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头剧震。
    林长老的目光扫过眾人惨白的脸，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所有筑基修士听令。”
    “分队进入幻境，前去探查。”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眾人的心上。
    进入一头金丹妖兽的幻境领域核心去寻找阵眼。
    这与送死，没有任何区別。
    五名紫府修士迅速上前，开始將面如死灰的筑基修士们分组。
    张耀与逐浪小队的几名老队员，被分在了一起。
    那个名叫赵通的华服青年，也被一名紫府修士面无表情地强行塞了进来。
    “不，我……”
    赵通的嘴唇哆嗦著，脸上再无半点倨傲，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他看向张耀，那眼神中，竟带著一丝哀求。
    可没有人理会他。
    “出发。”
    冰冷的命令下达。
    眾人只能硬著头皮，化作一道道流光，飞出了灵舟的护盾。
    一踏入幻境的范围。
    张耀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耳边队友的呼喊，身旁熟悉的气息，都在一瞬间凭空消失。
    他孤身一人，站在一条阴森而古旧的街道上。
    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两旁的阁楼门窗紧闭，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腐朽的木头味道。
    一阵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从那些紧闭的阁楼里传来，听不真切，却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踉蹌著从雾气中走出。
    是逐浪小队的一名队员。
    那人脸上带著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到了张耀，眼中一亮，刚要张口呼喊。
    异变陡生。
    一只漆黑如墨的触手，没有任何徵兆地从地面的石板缝隙中射出。
    无声无息，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极限。
    触手瞬间缠住了那名队友的脚踝，猛地向下一拽。
    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那名活生生的筑基修士，就被硬生生拖入了地下。
    仿佛从未出现过。
    张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一股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他没有丝毫犹豫。
    【金刚法身】。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自他体內响起。
    璀璨的金色光华，瞬间在他体表凝聚成一尊高达丈许，宝相庄严的怒目金刚法相。
    法相通体流光溢彩，坚不可摧，將他牢牢护在其中。
    可那股被窥伺的感觉，却如附骨之疽，丝毫未减。
    甚至更加浓郁。
    两旁紧闭的阁楼里，那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声，也变得清晰了几分。
    带著一种莫名的恶意与贪婪。
    张耀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气血。
    他没有去寻找那只隱藏在暗处的触手。
    识海之中，【灵台清明咒】自发运转。
    一股清凉之意，从识海深处瀰漫开来，瞬间扫清了所有杂念。
    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实体。
    那古旧的街道，摇曳的灯笼，紧闭的门窗，都开始出现一丝丝水波般的纹路。
    一道道肉眼无法看见的细密裂缝，如同蛛网，遍布在整个空间之中。
    原来如此。
    张耀心中一片空明。
    真正的杀机，並非来自这些幻象本身。
    就在他明悟的瞬间。
    嗤。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自他左侧的墙壁內响起。
    又是一只漆黑的触手，无声无息地刺向他的太阳穴。
    快得匪夷所思。
    鐺。
    一声沉闷的金铁交击之声。
    触手狠狠抽打在金刚法相的头颅之上，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
    法相光芒一阵剧烈闪烁，险些溃散。
    没有理会这点伤势，张耀借著这股衝击力，身形猛地向右侧横移数步。
    就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地面的青石板，无声地裂开，三只同样的触手，如毒蛇般攒射而出，绞了个空。
    张耀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能再待在原地。
    他开始移动。
    脚步並不快，甚至有些迟缓，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幻象最稳定的区域。
    他的双眼，死死盯著那些不断游移变幻的空间裂缝。
    嗤啦。
    一道无形的风刃，擦著他的耳畔飞过，將数丈外一根阁楼的廊柱切成两段，切口光滑如镜。
    张耀身形一矮，一道墨绿色的毒液从他头顶飞掠而过，將另一侧的墙壁腐蚀出一个大洞。
    就在这时，前方的幻象一阵剧烈波动。
    一幅新的景象，短暂地呈现在他眼前。
    是赵通。
    那个华服青年此刻狼狈到了极点，身上的法衣破碎不堪，浑身浴血，脸上写满了崩溃与绝望。
    三只体型稍小，模样怪异的蜃兽子体，正將他团团围住。
    那些子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怪物，身上长满了滑腻的触手与眼球，不断地喷吐著毒液与风刃，在赵通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救我……”
    赵通看到了在攻击间隙中穿行的张耀，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希望的光芒，嘶哑地喊道。
    张耀的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瞬。
    没有怜悯，没有犹豫。
    他自身难保。
    下一刻，他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著另一个方向衝去。
    他根据幻象波动的规律，已经隱约感知到了灵舟的方位。
    “不！”
    赵通绝望的嘶吼，被蜃兽子体彻底淹没。
    张耀將体內为数不多的灵力，尽数灌注於双腿。
    化作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微光。
    整个幻境世界，在这一刻开始剧烈地崩塌。
    街道、阁楼、灯笼，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破碎的光影，朝著一个中心点疯狂收缩。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张耀闷哼一声，速度再快三分。
    他冲入了那片翻滚的浓雾。
    砰。
    张耀狼狈地摔在墨影灵舟的甲板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体表的金刚法相早已溃散，脸色苍白如纸。
    他挣扎著回头望去。
    身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仍在剧烈地翻滚，如同有生命一般。
    之后又有数人归来。
    张耀撑起身体，目光落在了灵舟的护罩之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针尖。
    灵舟的阵法护罩，不知何时，已悄然站著一道身影。
    笼罩在黑袍之中，脸上戴著一张空白的面具，看不清容貌。
    远处，则是一头体型庞大的独眼海兽。
    气息均深沉如海，浩瀚如狱。
    赫然都是金丹。
    林长老的身影，从船舱內一步踏出，飞身而起，悬停在两名金丹强者的对面。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阁下究竟是谁。”
    “为何要与我万宝商盟为敌。”
    林长老的声音，在灵力的包裹下，传遍四方。
    那黑袍人修並未答话，只是缓缓抬起头，面具之下，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了林长老身上。
    金丹中期。
    蜃兽妖，金丹初期顶峰。
    林长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自己，不过是金丹初期。
    以一敌二，毫无胜算。
    “动手。”
    黑袍人修吐出两个字，声音乾涩，不带任何感情。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一只覆盖著黑色鳞片的乾枯手掌，便凭空出现在林长老的头顶，携著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势，悍然拍下。
    林长老瞳孔猛地一缩。
    一柄古朴的青色长剑，瞬间出鞘。
    剑光如龙，冲天而起。
    轰。
    剑光与掌印碰撞。
    狂暴的能量风暴，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
    林长老闷哼一声，身形在半空中暴退百丈，握剑的手臂，微微颤抖。
    仅仅一击，便落入了绝对的下风。
    “吼。”
    那头独眼蜃兽妖王，也在此刻张开了血盆大口。
    林长老怒喝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他身上的气息，在这一刻不计后果地疯狂攀升。
    一缕精血，从他的眉心逼出，融入了手中的青色长剑。
    嗡。
    长剑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嗡鸣。
    一道长达数千丈的剑光，撕裂了昏暗的天幕。
    咔嚓。
    那片笼罩了整片海域的海市蜃楼，在这霸道绝伦的一剑之下，竟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幻境破碎。
    外面真实的海域与星空，重新出现在眾人眼前。
    然而，还不等眾人鬆一口气。
    那黑袍人修只是冷哼一声。
    “领域，开。”
    一片幽暗深邃的海域，竟凭空出现在半空中，与林长老那无坚不摧的剑气领域，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空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林长老的剑气领域，在这片幽暗海域的碾压下，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蜃兽妖王张口喷出一股浓郁的迷幻毒雾。
    毒雾瞬间笼罩了墨影灵舟。
    滋滋滋。
    灵舟的护罩，在毒雾的侵蚀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响。
    “杀。”
    隨著幻境破碎，四面八方，数十艘海盗船显露出身形。
    大量海盗修士，如同蝗虫过境，嘶吼著朝墨影灵舟冲了过来。
    船上的五名紫府修士脸色大变，立刻组织起了防御。
    甲板上，瞬间化作一片惨烈的修罗场。
    张耀混在人群之中，手中那柄漆黑的玄铁重剑，没有任何哨的招式。
    只是简单地挥动，格挡。
    將一名试图衝上来的海盗连人带灵器，砸得骨断筋折，倒飞出去。
    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高空中的那场金丹之战。
    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储物袋。
    一旦林长老败亡。
    他会在第一时间，逃离此地。
    至於任务，至於货物，都与他的性命无关。
    高空中，战局已然明朗。
    林长老终究不敌，在两名同阶强者的围攻下，破绽百出。
    黑袍人修抓住一个机会，身影如电，一掌狠狠印在了林长老的胸口。
    砰。
    林长老的护体灵光，应声破碎。
    他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箏，口中喷出一道血箭，身体直直地从高空坠落。
    轰然一声，砸入大海之中，激起滔天巨浪。
    整艘墨影灵舟，都在这巨浪中剧烈摇晃。
    “林长老。”
    船上的修士，发出一声绝望的惊呼。
    那黑袍人修悬停在半空，居高临下，声音冰冷。
    “林长风，把东西交出来，可以给你个痛快。”
    一句话，让正在抵挡海盗的张耀，动作猛地一顿。
    值得两名金丹强者，布下如此大的阵仗，甚至不惜暴露一头蜃兽妖王。
    这批货物的价值，远超他的想像。
    张耀心中念头急转。
    空间宫殿被丟入海中。
    龙尘化身，猛地睁开了双眼。
    筑基八层的修为，天水灵根的体质，加上真龙血脉的加持。
    这片大海，便是他的主场。
    海面上。
    “哗啦”一声。
    林长老浑身浴血地从海中衝出，重新悬停在半空，与敌人对峙。
    他擦去嘴角的血跡，看著那两道高高在上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体內的金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旋转。
    一股毁灭性的气息，从他体內疯狂地溢散出来。
    他竟是要燃烧金丹，自爆与敌人同归於尽。
    黑袍人修与蜃兽妖王，都察觉到了这股气息，脸色微变，身形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就在林长老的气息攀升到顶点的瞬间。
    就在他即將引爆金丹的那一剎那。
    一道带著几分慵懒，几分玩味的女声，毫无徵兆地从墨影灵舟的船舱內传了出来。
    “哎呀呀，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
    “林弟弟，退下吧。”
    “让姐姐来活动活动筋骨。”
    话音落下。
    一道曼妙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长老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