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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拦路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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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德的身影,消失在漱玉楼的门外。
    他走得有些踉蹌,背影里带著前所未有的萧索。
    大堂里,死一般的安静。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几十个女子,就那么站著,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尊泥塑的雕像。
    她们的胸口在起伏。
    呼吸,从压抑变得急促。
    林翠的手,紧紧攥著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哭。
    她只是挺直了腰杆。
    从未有过的笔直。
    林墨转过身,回到那块黑色的木板前。
    他拿起白色的石灰块,在上面写下两个新的数字。
    “刚才的问题,谁还记得。”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凝固的空气。
    姑娘们像是被惊醒。
    她们的身体动了动。
    林桃,那个第一个开口问问题的姑娘,小声地回答。
    “先生问,雕酒的毛利是多少。”
    “嗯。”
    林墨点头。
    “林翠,你来算。”
    林翠的身体又绷紧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刚才回答第一个问题时,要清晰许多。
    “一坛赚两贯,二十坛,是四十贯。”
    “对。”
    林墨在木板上写下“四十贯”三个字。
    “这就是你们的武器。”
    他用手里的石灰块,敲了敲木板。
    “学会了它,以后就没人能用帐本欺负你们。”
    “学会了它,你们就能挺直腰杆,跟任何人说话。”
    没有人再怀疑。
    也没有人再觉得这东西无用。
    一种渴望,在她们心里燃烧。
    “我们继续。”
    “五九四十五,六九五十四……”
    琅琅的背诵声,重新在大堂里响起。
    这一次,声音里少了几分生涩,多了几分坚定。
    福伯坐在门口,听著里面的声音,老脸上笑开了。
    他觉得,这才是漱玉楼该有的声音。
    比任何丝竹管弦,都动听。
    ……
    国子监。
    大唐的最高学府。
    张德失魂落魄地走进来。
    几个相熟的博士见到他,纷纷上前打招呼。
    “张兄,你不是去平康坊,会那个疯子状元了吗?如何?”
    一个姓李的博士笑著问。
    他知道张德的脾气,以为他一定是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状元郎,驳斥得体无完肤。
    张德停下脚步。
    他看著自己的同僚们,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德,国子监里有名的“铁嘴”。
    他治学严谨,最重礼法,辩经论道,从未输过。
    今天,他竟然说自己输了。
    还是输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张兄,你莫不是在说笑?”
    “我没有说笑。”
    张德摇了摇头。
    他把在漱玉楼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从“何为德”,到“何为妇”。
    再到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带著颤音。
    国子监的庭院里,鸦雀无声。
    风吹过,捲起几片落叶。
    所有饱读诗书的博士们,都呆立当场。
    这些道理,他们都读过。
    这些经文,他们甚至能倒背如流。
    可他们从未想过,这些话,还能这样解释。
    他们也从未想过,自己信奉了一辈子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別人那里,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让一群不是人的玩意儿,活成一个人。”
    “这,算不算德?”
    张德重复著林墨的话,像是在问別人,也像是在问自己。
    一个年长的博士,鬍子都白了,他长嘆一声。
    “我辈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羞愧,羞愧啊。”
    李博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此子……此子之见,闻所未闻。”
    “地势坤,厚德载物……原来,这才是坤德的真意。”
    “我等,都错了。”
    张德对著眾人,深深一揖。
    “诸位,我要闭门思过。”
    “林状元为风尘女子开蒙,不是闹剧,是行教化,立大德。”
    “我等,不该非议,当敬之。”
    说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屋舍,关上了门。
    留下满院子的文人,面面相覷,心中翻江倒海。
    林墨的名字,在这一天,第一次在长安城的文人圈子里,掀起了真正的波澜。
    不再是那个“青楼状元”的笑谈。
    而是一个,足以让所有读书人重新审视自己的存在。
    ……
    吏部尚书府。
    杜构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派去打探消息的家僕,终於回来了。
    “怎么样?那个姓张的,是不是把林墨骂得狗血淋头?”
    他急切地问。
    家僕的脸色,有些古怪。
    “二公子……那个张博士……他……”
    “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杜构不耐烦地催促。
    “张博士他……他被林状元说服了。”
    家僕小心地措辞。
    “什么?”
    杜构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说服了?什么叫说服了?”
    “就是……张博士进去的时候,气势汹汹。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还跟人说,林状元是在行教化,立大德,他自己错了。”
    家僕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
    杜构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爹杜如晦,正坐在书案后,品著一杯新茶。
    听到家僕的回报,他端著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
    他没有发怒。
    他只是把茶杯,慢慢放回桌上。
    啪。
    一声轻响。
    杜构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这是他爹真正动了心思的信號。
    “爹,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国子监的博士,饱读圣贤书,怎么会被一个黄口小儿三言两语就给说倒了?”
    杜构无法理解。
    杜如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看著那个家僕。
    “你先下去吧。”
    “是,老爷。”
    家僕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杜如晦站起身,走到窗前。
    他看著外面,没有说话。
    杜构心里发毛。
    “爹,现在怎么办?那姓林的,岂不是更得意了。”
    “我非但没让他丟脸,反而给他长了脸。”
    杜如晦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我小看他了。”
    他缓缓开口。
    “此人,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
    “他有章法,有手段,更有胆魄。”
    “用对付普通读书人的法子,对付不了他。”
    杜构急了。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谁说要算了?”
    杜如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对付不了文的,那就来武的。”
    “爹,你的意思是?”
    杜构的眼睛亮了。
    “陛下说,漱玉楼百步之內,不得喧譁。”
    杜如晦慢条斯理地说。
    “可没说,百步之外,不能出事。”
    他走到杜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些女人,总要出门採买吧。”
    “她们的家人,总还活在长安城吧。”
    “一个状元,能护住她们一时,护得住她们一世吗?”
    杜构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懂了。
    他爹的意思是,既然动不了林墨,那就动他身边的人。
    “爹,我明白了。”
    “去吧。”
    杜如晦挥了挥手。
    “做得乾净些。”
    “別留下把柄。”
    “孩儿知道。”
    杜构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狞笑。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这一次,他的脚步里,充满了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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