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镜中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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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镜中人生
    张白驹低头读了题目,透过眼镜望向刘培文。
    “情人?”
    刘培文点点头,“是一个异国故事。”
    《情人》的篇幅並不长,总共六万多字。
    张白驹慢慢看完,抬头问刘培文,“把书稿拿来让我看,除了上次的样刊没发表的,这可是头一回。”
    刘培文笑了笑,“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老。实不相瞒,这本小说,是因为我对於您老的一些感悟,写出来的作品。”
    “我?”张白驹有些意外。
    “这小说里面,跟我一点也不像。”
    “当然不像了。”刘培文点点头,“与您正相反。”
    刘培文一提相反,张白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的时候觉得似曾相识,现在再看,这些事儿,其实好多我都经歷过,但是,我选的都不一样。”
    情人的故事並不复杂,法国少女“我”与富商之子“东尼”在湄公河的船上相遇,一段美好的邂逅之后,“我”成了东尼的情人,然而这段灵魂互补的爱让东尼期望与“我”长相斯守,然而家族的压力最终导致了两人的分別,一场瀰漫於西贡的爱情故事也就此终结。
    所以,《情人》中的一切,都是与张白驹的人生相反的“镜中人生”。
    《情人》的故事发生在国外,小说中的“我”是故事的女主角,与张白驹的男性视角相反。
    当初建国时,张白驹毅然与所有夫人解除婚姻,只愿与自己所爱的潘愫相守一生。而《情人》中的“东尼”,却在父辈的压迫下,与不爱的人结婚。
    东尼由於財富的压力不敢违抗父亲,张白驹却视金钱如粪土。
    但东尼与张白驹也有著共通之处。
    那就是“情”。
    这也是刘培文思索良久,打算写下这篇小说的原因。
    张白驹这一生有无数的经歷,人生大起大落、跌岩起伏,直到老年才归於平静。他热爱文物,把国宝捐献给国家;他热爱京剧,拜京剧大师学习;他挥霍无度,当了几十年浪荡公子哥。
    但他的人生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情”字。
    他的性格真诚奔放,无论是爱情、才情、爱国之情,都是满溢的。归结到他的一生,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无非钱財,而最被人遗忘的,恰是他最看重的那个情。
    有了这一层解释,张白驹忽然明白了刘培文的意图,
    这部为他而作的小说,不是他的表扬信,更不是他的墓志铭,而是用另一种可能的人生轨跡,告诉张白驹:无须后悔、无需遗憾,你的选择是对的。
    张白驹忽然笑了起来,连著笑了一分多钟,几乎笑断了气,才缓过来。
    “你这部《情人》有意思,”他已经浑浊不堪的老眼里,透露著几分欣赏的光彩,“让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年轻时在天津的时候了。”
    他费力地站起身来,刘培文赶紧过去扶著。
    “培文,不瞒你说,转过年来,我就觉得时间不多了。”
    张白驹缓步移动到书架前取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这是我手里的家谱。”他拍了拍手中的书,破烂的封皮显示出了其悠久的时光。
    “等我没了,我肯定是要葬在燕京了,老家也没有我的坟地,你啊,就帮我把这份家谱送回去吧,就说,张白驹这一脉没人啦。”
    刘培文宽慰道:“姥爷!您春秋鼎盛,活到99都不嫌多,干嘛说这丧气话?
    ”
    张白驹笑著摇摇头,“要不是你,两年前我可能就没了,人这一辈子,都有定数,能多活两年,我赚大啦!”
    他指指稿子上的一句话,“就像你写的这句话一样。”
    他指的这句话,是书中的一句评论:
    【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人们。让他们明白,不朽就是朽,不死就是死,不死也可以死去,这是已经发生並且还在继续发生的事实。】
    意思是说,生存与死亡是一种动態的持续的过程,衡量一个人或事物时,並非以物理的死亡为標准。
    “我时间不多了,希望能看到这本书发表的一天。”张白驹笑著嘆了口气。
    “等我哪天没了,你来看我的时候,给我拉一回《大宅门》,再把这书给我烧一份,我也就目了!”
    刘培文听得心酸,也只能点头默默答应。
    时间分秒过去,眨眼间到了四月。
    这天傍晚,何其志和刘培文並肩走出五院。
    “要说上课这事儿还是你有想法!”何其志吐槽道,“今天我也算是涨了见识。”
    今天创意写作的第五节课,但是刘培文闹出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大到何其志已经听好多人提起,甚至还登上了燕京日报。
    第三节课的时候,刘培文给的主题是重复。
    他甩出要求同学们总结第二节课时所认识到的写作节奏与內容结构,做一次复读机,用前世的话说,就是“中译中”。
    只不过比较特別的一点是,刘培文指定大家一定要改变文体。
    於是有了诗歌版的《雷雨》,散文版的《狂人日记》,小说版的《关雎》,
    甚至是《孔乙己》的报告文学一轮爆改之后,所有的作品占领了燕大的布告栏,公开处刑。
    第四节课,刘培文定下的主题是倾听。
    他带著学生们去了永定门火车站,在车站外面摆了一个免费的茶摊,过往的行人,只要愿意讲出他们的故事,就可以免费喝大碗茶,如果故事感人,甚至可以送两个馒头。
    结果惹了祸,火车站门口的小茶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一大堆人捉著这二十个学生,都想要分享自己的故事。最后车站的人都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闹哄哄的场景直到天擦黑才结束。
    第二天这事儿就上了燕京日报,虽然报纸上记者把这事儿评价为“新时代的蒲松龄”,但毕竟是惹出了乱子,刘培文被系主任顏家延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五节课,为了表达不搞事情的態度,这节课是点评上节课的作业。
    那么谁来点评呢?当然是资深编辑何其志同志。
    “这不都是老何你水平高嘛!你看看,你点评的时候,他们听得可比我讲课认真多了。”
    “哎!能给你帮上忙就行啊!”何其志摆摆手,“说实话,《情人》这回又没发出来,我都不好意见你了。”
    “跟这个有什么关係!”刘培文笑了,“这又不是你们当代的问题,人民文学不也一样吗?”
    刘培文的《情人》是上个月送到当代的,当代的一眾编辑看完,如获至宝,
    大家都对这个以外国女性为第一视角的小说故事评价甚高。
    但就是发不了。
    “我就不明白了!《情人》写得多好啊,女主人公父爱的缺失、家庭的压抑、金钱的诱惑、女性的自我追求,异国之恋的压抑与追求培文你写的这么好,他们就一句轻飘飘的'描写段落太多'就给打回来了,真把我给气得够呛!”
    何其志此时说起来,心中犹然不忿,
    这部小说在他心中,是做编辑生涯里难得一见的佳作,可是如今发表不出来,让他比刘培文这个作者都难受。
    “对了,收穫那边怎么说?”
    “昨天也给我打电话了,”刘培文摇摇头,“一样的结果”
    “那你怎么办?去香江发?”
    刘培文点点头,“都有认识的朋友,发表问题不大。”
    他目前的打算是通过刘以昌或者董乔儘快把小说发表,然后直接出单行本。
    动作再慢点,他真怕张白驹看不到发表的那一天。
    如今稿子已经通过韩伍燕送过去了,估计回信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送走了何其志,刘培文又返回了五院,此刻兮川还等在教室里。
    今天兮川说会带著他那的朋友察海生见见面,就约在了这间教室。
    等刘培文回来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已经是两个人,兮川身旁有一个戴著帽子的青年,个子不高,长长的头髮、晞嘘的鬍子以及一副宽大的眼镜,把他原本略显稚嫩的脸庞修饰得成熟了一些。
    此刻,看到刘培文返回教室,俩人都站了起来。
    “坐啊!不用起来!”刘培文也乾脆地凑到近前坐下,笑著看这位眼神有些瑟缩的青年人。
    “刘老师你好,我是察海生,目前在政大哲学教研室工作。”他地说道刘培文却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审视了他半天,直到青年有些坐立不安,才开口道:“你是有意掩盖自己的年轻吗?”
    察海生闻言愣了,很少有人这样直白的关注他的长相。
    他本人长相不出挑,生得一副娃娃脸,再加上以15岁的年龄直接考进燕京大学,虽然成为了別人口中的少年天才,但这也让他与同学们格格不入。
    大家佩服他的才华,但是也常常由於他的年龄,下意识地把他归类为孩子。
    这让他很不舒服。
    所以大学后面两年,发育较晚的他发现自己终於长出鬍子之后,如获至宝,
    乾脆把自己打扮成了鬍子拉碴的中年模样。
    “確实是这样,我上大学的时候年纪太小,不是很自信,所以喜欢成熟一点。”他斟酌了半天回答道。
    “我明白,但我希望你能知道一点,”刘培文笑著说,“青春可是比黄金都珍贵啊,为什么要在黄金外面盖上灰尘呢。”
    察海生闻言,望了望眼前这个同样异常年轻的大作家,听说他走上写作道路的时候,跟自己如今的年纪一样。
    这么自信吗?
    看著察海生愣愣不说话,兮川有些著急,开口说道:“刘老师,您还是看看海生的作品吧!他写了很多作品!真的很好!”
    说罢,他帮著察海生从地上的包里掏出一大稿纸。
    好傢伙,刘培文震惊了,这比王晓波还要离谱。
    “海生啊,你写了多少诗了?这么多稿纸!”
    “没数过,单算稿纸的话,可能有———·几十万字吧?”察海生思著回答。
    “你写的字数,已经赶上好几部长篇小说了!”刘培文感嘆道,“这么多诗,怎么不发表呢?”
    “我—-我没想过发表。”察海生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觉得写诗是一种很私人化的表达,也是我的一种生活习惯吧?就好像一一写日记?”
    “所以你不愿意发表作品?”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习惯。”他如实说道。
    “先看看作品吧,这些东西太多了,”刘培文点评道,“给我一首诗,我只需要一首你认为最好的。”
    察海生思付了片刻,翻找出一篇。
    刘培文看著手里的这篇《亚洲铜》,无限感慨。
    【亚洲铜亚洲铜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叫做月亮—.—
    前世他读这首诗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作家早已化作黄土。
    把诗放在桌子上,刘培文忽然问道。“你喜欢钱吗?”
    察海生愣了,这是他上大学以来,头一次从教师的口中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不喜欢。
    但是嗓子仿佛失去了润滑的机械,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他生在皖省的乡村,家里还有三个弟弟,上学的时候,每天放学回来,都是弟弟吃完饭,懂事的他才去吃剩饭。
    工作后第一个月拿到90元钱工资,他寄了60元给家里。
    身处燕京,他的身边没有电视机、录音机、自行车,可以说是穷得盪气迴肠。
    物质上的极度乏,让他说不出这句话。
    刘培文点点头。
    “当你犹豫的时候,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我说说我自己吧,”刘培文说,“我差不多就是你这个年纪开始写作的,
    靠著写作,我在燕京买了三个四合院,买了摩托车,还有差不多六位数的存款。”
    对面的兮川和察海生已经被刘培文的话震惊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们连万元户都没见过一个,对面这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人,竟然有这么多钱!
    不过想想眼前这个人写出的那些书,好像也很合理。
    “我高考落榜生,你是十五岁考上大学的少年天才。我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刘培文盯著察海生。
    “我?”察海生有些失声。
    “这篇《亚洲铜》,比前几天我送到人民文学的兮川的那首诗,艺术水平还要高得多。”
    兮川闻言,同样点了点头,他与察海生多年朋友,同样认可这个结论。
    “你是天才,你应该是中国的泰戈尔、惠特曼、叶芝!”刘培文鼓励道,“如果能把诗写给全中国的人看,这难道不浪漫吗?”
    察海生的眼中终於有了火。
    “那我试试?”
    “试?”刘培文笑了,他拍拍桌子上的诗页,“明天朝內166號,我带你去领稿费。”
    望著眼前有些无措的察海生,他开口说道。
    “现在呢,你需要想一个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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